崔子墨:新色彩与分形
传统告诉我们什么是传统,但它没有告诉我们什么不是传统。抽象与现代性显然不是同一个概念,更与传统不同。传统是一个不断变化和改进的概念。就像艺术一样,它是一个行为过程。既然是一个“过程”,那么它就有很多阶段和切片,包括艺术观念、艺术思想、艺术实践、艺术批评、艺术市场、艺术收藏、艺术教育、艺术金融等,就看你关注哪一个板块了在。许多生动的矛盾和对立实际上是由不同的片段混合在一起的。
总是需要重新认识“艺术”的概念,那么各种问题和话题可能会变得简单很多。 “其实,没有艺术,只有艺术家。” [1] 我经常引用贡布里希的《艺术的故事》的开头句,因为它有助于识别艺术与艺术家之间的关系。没有艺术,当然就没有艺术家。至于“艺术”是否可以在没有艺术家的情况下存在,这个逻辑关系已经被讨论过。 “什么是艺术?这个问题很难回答,因为人们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定义艺术。” [2] 确实,艺术向读者传达了不同的感受,因此不同的观众根据自己的感受来欣赏和定义艺术。
总之,只要有“感觉”就可以,而且感觉可以有多种多样。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《文学理论的“意义论”》[3],用“意义”来学术性地解释“情”。面对一幅画,最糟糕的就是“没感觉”,最糟糕的评价就是“无聊”。赵孟俯的《木石图》、朱耷的《麻鱼》、米勒的《拾穗者》、梵高的《破皮鞋》,都很有趣,并不是因为它们出名。但兰竹牡丹的图画,或者普通人画的书法,如微风徐徐,笔歌墨舞,实在乏味。
人物、山水、花鸟是中国画的三大门类。想象一下,一幅图画既不是人物、风景、花鸟,或者说什么都不是?如果什么都不是,那么它可能就是一切,更何况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可能不存在。
很久以前,我喜欢看墙上或地上的各种痕迹,那是一幅画。至于叠加的阴影和镜像,更是令人着迷。我喜欢似曾相识、熟悉的陌生感、未完成感和多任务处理。虽然我也创作过白描人物、山水、花鸟,但传统的画面总是一眼可见,那些老式的表现方式远远不能满足我的“艺术意图”[4]。既然觉得无趣,只好另辟蹊径,喜新厌旧,乐此不疲。雷诺阿、毕加索、达利等大师一定都同意并说:“如果你看到一切,它就不会成为艺术。”我从1986年上大学起就对抽象、现代、时尚感兴趣,画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。后来我临摹敦煌壁画的时候,也有类似的“半成品”,彩色和空白的部分营造出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。我也画过很多张《盗梦空间》的草稿,也许是因为我对《庄子》和神秘的科学着迷。
我沉迷于这种陌生的感觉。 1996年以后,我开始大量摄影,然后将其符号化,创作了《新天工开物》、《新山海经》、《新故事》等系列。面具构图和原始神秘的幻觉让我忘记了吃饭和睡觉。二维平面的抽象涉及多维空间,绘画的不规则矩形就像投影屏幕,或者观看者面对观看绘画的观众。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开始创作三维状态下的纸框来创造“视野”[5],这是视觉艺术的一种形式,也属于心理学的范畴。那是幻象的轮回,一扇门;如同“金刚门”[6],形象鲜明,却因幻象而打不开。
愿景是不完整的,需要靠思考来完成。 《思维派》作品三段式,上、中、下,画面碎片“以思行,以灵气融,以境界组织。如果你的精神力无法覆盖整个画面” ,这只是一个片面的、毫无意义的事情”[7]。
《中庸》虽然注重的是非平衡的中间状态,但其“致精致远”的科学理念,从微观和宏观上都指明了难以捉摸的理想——终极境界。方向。至于其他阶段,则表现平平。常识和流程。 “无一无异”,这四个字的本质在《大乘起信论》中解释,即二不二论、异论与同异论。佛教的差异,换句话说,它指出任何知行的统一,都是殊途同归。例如,无论一幅绘画或文章采取什么形式,中心思想和精神内容都是本质和关键。也就是说,不管你画什么,怎么画,你想表达什么?
事实上,传统绘画所能表达的东西是非常有限的,这是遗憾的;于是,如何表达就成了一个挥之不去、纠结的陈词滥调,比如“笔墨”这个热词。然而,不同形式的笔墨本质还是一样的,只要你观察的距离和角度发生变化。工具决定结果。最简单的方法是忘记肉眼并使用放大镜。思维是最好的放大镜、显微镜和望远镜。科学与艺术、传统与现代、主观与客观、主角与配角、构图的简单与复杂、线条的细与粗、书写速度的快与慢,都是相对的。所谓外观,只是暂时的效果。中国和西方的绘画技法是相似的,例如黄宾虹和梵高的笔触是相同的。不要只看黄宾虹国画笔触的文化内涵,还要思考他反复运用的意图,这就是光影的生动。黄宾虹用笔触画远方的人物,梵高则用拓印画模糊的花朵。所有精致的物体和形状都反映在光影效果中。为了阐述“数量批评”这个概念,我写过《傅抱石与李可染的比较研究》[8]、《视觉形式的“相对论”:八大山人的比较研究》等文章。和黄宾虹的笔墨》[9]。通俗地说,傅抱石的快和李可染的慢,都是“高贵的朴素”;八大山人的朴素与黄宾虹的复杂,都成就了“安静的伟大”。 【10】
我一直主张“艺术精神和科学思想”。艺术家的创作灵感总是有限的,而科学的力量是原子弹的连锁反应,拥有无限的发明创造。如果艺术借用科学的话,它的前景还是不错的。 “科学与艺术无疑是人类文明的两大标志。然而,什么是科学,什么是艺术,如何区分它们,它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,几千年来人类从未停止过思考。 [11]
中国画的写意性质定义了其超越具体和抽象的“意象”[12]。意象是可以想象却很难看到的表达欲望的场景。书法理论代表了中国文学批评的最高成就。龙凤飞翔,翩若惊鸿,猛虎蹲凤楼,马迎风而行,夏云奇峰,孤帐自振,惊沙飞舞,峰石落云,行云流水。还有流水、银钩铁画、挑担打路的男子、房屋的漏痕、沙上的锥画、双桨的摇动、公孙大娘舞剑等等,都尝试过。描绘超越笔触形式的图像。图像需要理解。
“中西画法结合”的说法由来已久,但也不完全合理。正如禅宗本来无南北,因人有南北之分,后来禅宗就有了南北之说。绘画方法既不是中国的,也不是外国的,只能通过工具、材料和传统习惯来区分。现代水墨、泼墨、泼彩、彩墨等词都不尽如人意,于是“新彩”一词应运而生。这个“新”字并非客观认定,主观看待也未尝不可。
有了上述的相对思考和量化标准,引入“分形艺术”的概念就顺理成章了。 “分形艺术”(Art)源于“分形几何”( ),又称“自然几何”。创造之美是无穷无尽的。看似混乱,却有内在规律。其部分和整体的对称性超越了传统欧几里得几何的简单刚性。不规则中的规则,混乱中的秩序,简洁中的丰富,孕育着无尽的审美乐趣。其嵌套结构不断叠加、重复,就像化学反应一样,诞生新的物质,升华到新的境界。一粒芥子中含须弥,一片叶子是菩提,一花如花,一粒沙是一个世界。如果你在高倍放大镜下观察普通的沙粒,你就会通过实践获得真知,你就会得出自己的结论。
分形的特点是融合了多种概念和方法,蕴含着宇宙混沌的巨大能量,涵盖数学、几何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学、大气、海洋等自然科学和社会学科,特别是心理学、艺术、舞蹈、音乐、建筑等。分形几何不仅展现了数学之美,而且揭示了世界的本质,改变了人们认识和理解自然奥秘的心情和方法。分形艺术使人们认识到科学与艺术、分形几何与艺术美学的统一。自然界充满了“分形”,进行着不规则的热布朗运动,这种运动是多维的、自相似的、无标度的。 “分形艺术”的构图、用笔、水、墨、色彩等都具有“自相似”的特点。部分与整体在能量、运动、形式、功能、时间、空间、信息等方面紧密相连。新的彩色分形就像航拍照片,层层无尽的风景。观赏者的位置和高度决定了它的视觉形态,也决定了它的精神状态,是具体的、微妙的、独特的。分形指的是克隆、干扰、自由三摩地和游戏的魔力。庄周梦蝶所讨论的“物化”是事物与世界之间的量子纠缠。
欣赏和审美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协作过程。理解作品需要知识储备和心理挑战,需要读者积极参与。 “有我”和“无我”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,但“有我”是确定的。书法理论有句话:“与其写得好,不如写得无心”。有心无心的状态,是最容易“进工于道”,获得自然存在的笔墨的方法。坐着、躺着、阅读、沉思、沉默、冥想、拓扑、分形、全息、潜意识、无意识、潜意识,这就是它的运作方式。欣赏绘画就像绘画一样,也涉及脱衣服的状态。一艘没有连通的船,在哪里,混沌——秩序——混沌,是一个认识无限循环发展的过程。 “像疯狂,像健忘,像游戏状态,像万物之源,像纺车,像第一的动力,像神圣的自尊”(尼采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),顺序是不均匀且无限的。
每一幅新的彩画都像一粒沙。没有重复,即使构图再复杂,也不可能像传统绘画那样让观众记住。就像是一种与另一个世界隔绝的感觉,在我的眼里,但在我的笔下却没有。李流芳说:“山河如此美丽,每次我一失控,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去抓住它,想把它旋走。这种味道,不适合不认识的人。”当我画紫阳的时候,紫阳又失去了,不就是紫阳吗?” 【13】意象模糊的画面,远看天气、感性,近看利益、道理,总是新鲜的。当然,创作时要“满意”,欣赏时也应“满意”。最佳的视觉效果需要合适的距离。那些“应当远观”的人,就会“目光短浅,无用武之地”,反之亦然[14]。其实,利与害的距离并不存在于眼睛,而是存在于内心。缘起性空,一切皆在虚空,见性清明,心有明目。心若生起,种种法便生起;如果没有头脑,就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。
信心与他信合二为一,相辅相成。世界上没有偶然的事,意外是不可避免的。大自然中的“涂鸦”是大手笔的。我所迷恋的墙壁、树皮、石头等上附着的印记,都是天然的分形杰作。分形艺术记录了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视觉行为过程。新的色彩缤纷的风景只是复制品。宗丙“以形魅道”思想的物质基础是“以形言形,以色言形”。 “竖三寸,相当于高千尺;横墨数尺,长百里。” 【15】,这种时空塑造的概念已经很现代了。画面的“形”是对自然“象”的模仿。然而,无论再现多么准确,也只是自然的“影子”,这与柏拉图的“永恒理想”[16]或中国传统文化不符。自然的“道”与之相差甚远。真正意义上的临摹,是在学古法、学传统、学老师、学自然、学创作的基础上,从而体悟老师的自我和内心。 “绝对正确的模仿并不是艺术的目的。” [17]虽然新的颜色分形是自然现象和宇宙混沌的复制品,但它绝不是复制品。至少它没有爬行的现实主义。
就像石头、云朵、雪花、冰块、枝叶一样,泼溅出一盆盆墨色,这是一种分形行为;您最后看到的对称且复杂的结构图案是分形的结果。分形艺术是我的笔、上帝之手和自然力量的完美协作。新的彩色景观充满了鹿、羊、鸟和鱼的图像、图腾和符号。有时候,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就会把它们发泄出来。但一不小心醒来,表情清晰又确定,我立刻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含义。如果少了,就会失败。真应了大师格光所说:“虚原景难画,实景清,虚景有;神不可画,实景强,而神境生”。地点是残酷的,有很多地方可以画,是虚实交织的地方,没有画的地方就变成了精彩的地方。” [18]“未画处”是指文字背后的意义和图像之外的图像,这是回味无穷的地方。
画的意义与诗一样,“凡无言,皆有意”[19]。语言虽然抽象,但讲述的却是一个具体而真实的故事,雄辩而感人。似曾相识?水墨迷离的色彩带着传统山水的神韵,意外邂逅了梦寐以求的情节。
新的颜色和分形就像一面镜子,你凝视它,它也凝视你。你面对的、欣赏的、谈论的都是你自己。
【注解】
[1]【英文】贡布里希:《艺术的故事》(《艺术的故事》),范景忠译,北京:三联书店,1999年,第15页。 原文:《没有艺术这回事。只有。”
[2]【美】黛布拉·德威特等:《艺术的真相:艺术之路》(《走向艺术》),张璞译,北京:北京出版集团公司,2017年,第26页。
[3]崔子墨:《文艺十论》,北京:故宫出版社,2008年,第16-30页。
[4]奥地利艺术史学家里格尔(1858-1905)在其《风格问题》一书中提出了一种类似于考古方法的“风格比较法”,并想象风格发展背后有一种方法。这种被称为“艺术意志”(或“艺术欲望”或“艺术意图”)的内在动机“大大超过了实用价值和原始材料和技术”。参见:《艺术翻译丛书》1985年第3期,第54页。鲁迅先生翻译坂崎贵穗的《现代艺术史的走向》,首先讨论了“艺术意图”问题,给出了两个想法: “一个人,表明一个时代的创作形式,根据文化历史划分”和“一个民族固有的表达模式的意义”。参见:沃林格(1881-1965)《抽象与移情》,辽宁人民出版社,1987年版,第10页。
[5]崔子墨:《视野·场域》,北京:故宫出版社,2010年5月。
[6]崔子墨:《钻石门》,《新华月刊》,2010年7月上半月,第1页。
[7]崔子墨:《我的思维流派》,《北京广播电视报》,2014年4月3日,第01、43页。
[8]崔子墨:《傅抱石与李可染比较研究》,《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》,2006年第4期,第26-30页。
[9]崔子墨:《文艺十论》,北京:故宫出版社,2008年,第80-113页。
[10] 歌德在1770年2月20日写给书商赖希的信中引用了他的艺术老师奥塞尔教导他的话:“理想的美是简单和宁静。”温克尔曼(1717-1768))进一步介绍了表达希腊古典文学艺术精髓的名言,即:“高贵的朴素,安静的伟大”。参见:《歌德文集》,《世界文学丛书》,河北教育出版社,1999年版,第12卷,第4页。又见:朱光潜《西方美学史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,第一卷,第303页。又见:“高贵和谐,宁静伟大”。参见:袁鼎盛,《古代西方美学的主流思潮》,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1995年版,第185-202页。 “和谐”与“简约”之所以可以互换,是因为它们在审美上是相通的。它们属于同一风格,都包含着“简约”、“纯粹”、“安静”的元素。
[11]李正茂:《科学与艺术的反思:崔子墨新集序》,中国出版集团、世界图书出版公司,2016年,第1页。
[12]崔子墨:《中国画“象”三论》,《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》,2004年第2期,第19-22页。
[13]李流芳《西湖卧游碑跋》,黄宾虹、邓石合编《美术丛书》,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,第1卷,第594页。
[14]沈括以董源、巨然的画作为例,指出秋兰远景中的江南真山,应通过笔墨来欣赏。 “迷人、宁静、遥远,就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。”至于董源《落照图》中描绘的真实黄昏景象,村落深远,远峰之巅仿佛有夕阳的色彩。这微妙到“近视没有影响”。 》。参见:沈括《梦溪笔谈》,巴蜀出版社,1996年版,第214页。
[15]宗丙,《山水画序》,《中国学术名著大全·美术卷》,复旦大学出版社,1996年版,第611-613页。
[16]柏拉图的“艺术模仿论”认为“永恒的观念”是唯一真实的存在,自然是观念的“影子”,艺术是“影子的影子”。参见:李星辰《西方美学史教程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1994年版,第29页。
[17]丹纳:《艺术的哲学》,傅雷译,人民文学出版社,1986年版,第17页。
[18]“技巧在于良好的保留,而完整的形状则因即兴而受到阻碍。圆因用于闪避而失去了精神,形成了积极的力量。” “山之厚者为深,林者之水静时”。屋内影无处围心,山外清光怎能写……”见:达重光《花前》、黄宾虹合编《中国艺术丛书》邓石,北京古籍出版社,1998年版,第一卷,第15、21期,22页。
[19] “‘你家住在哪里?我住在横塘,停了一会儿船问,也许我是同乡的。’墨气射出,四神无量,无言处处皆意。”参见:王夫之《江斋诗话》、《清诗话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,第2卷,第19页。
主编:田向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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