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足宝顶山石刻简览:买匣子和还珠是两码事
山城雾气弥漫,冬季常常下起蒙蒙细雨,雾如烟,雨如丝,天地间的世界愈发朦胧混沌。我到达重庆大足宝顶山的时候,正是这样的季节和天气。山路原本是平地,但进入一处山门之后,在三处悬崖相连的马蹄形山湾中,突然有巨大的龛窟相连,各种石佛像、人物、鸟兽、树木、碑刻纷飞而来。正所谓“山路上,看点多多”。仿佛拨开弥漫的雾雨,进入了一个神话世界。
重庆大足县被誉为“石刻之乡”,全县有石刻5万余处,分布在全县近百处,年代上自初唐,下至清代。宝顶山摩崖造像始创于南宋,明代曹学权《蜀中广记》云:“摩崖数里,雕塔造像,奇异怪诞,古今未有。”的确,在宝顶山山湾岩壁上,密密麻麻地雕刻着石像,构思奇妙,雕工细致生动,布局巧妙。若不论大气,单论形式之精妙,中国文化在宋代已达到顶峰,宝顶山石刻真是最好的体现。
不知道是因为地处西南隅,还是山湾雾雨太重,历史上关于大足石刻的记载很少,就连清代编纂的县志也没有详细的记述。20世纪40年代,经杨家洛、顾颉刚、马衡等著名学者的考察和著述,大足石刻才逐渐为大众所知。
说到石刻造像,首先想到的是大同云冈、洛阳龙门的石窟。两地的地理环境相似,行人行走的道路上,一边是险峻的悬崖,一边是连绵不绝的河流。石窟中的佛像依山而雕,雄伟壮观。一般主佛在窟中央,两边是辅佐菩萨,前面是金刚武士,后面是礼佛的众生,四周是飞天仙人。四角是出资造像的供养人。如此“拥挤”的石窟工程浩大,多半是为了满足供养人求病痛、吉祥无灾的愿望,或帮助逝去的灵魂往生西方。
但宝顶山上的石雕却大不相同,密密麻麻散布在雾气弥漫的海湾中的石像,仿佛是讲解佛理的连环画,成群的浮雕龛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,讲述佛经故事,有佛理,有世间种种,有因果,形式多样。其中典型的是《放牛图》雕塑,此组共12尊,牧童代表修行者,牛代表修行者的心,驯牛的过程,就是修行者心性觉悟的过程,雕塑从驯牛的艰难开始,第10幅图中,牛不吃不喝,温顺地躺着,牧童酣睡,连树上的小猴子拉扯它的衣服都浑然不知,说明牧童心胸开阔,不受世俗的牵绊。此后,在第11幅图中,牛已不见,只剩下盘膝而坐的修行者,隐喻修行者的欲望已消失。在第12幅图中,人和牛已不见,修行者的“自我”已不复存在,只剩下一轮永恒的明月。看到这里,颇似弘一法师送别时的那句诗:“问我去何处?我无言。春来花开枝头满,天上月圆。”此外,《大恩父母经化缘》、《六道轮回论》等石刻,也反复宣扬因果、轮回之说,总之是以佛法为依据,教人静心修性,行善积德。
云冈龙门摩崖上的那些佛像“巨作”,伴随着流水和行人,见证了多个朝代的更迭,不知当初出资雕刻的捐赠者是否有福气。宝顶山上的石刻精美连绵,对世俗、天堂、地狱的刻画细腻逼真,让人羡慕不已,心生敬畏。不知这些教人的石刻,千百年来能皈依多少“善门弟子”?按照我国的传统,人们喜欢把人一生的功绩刻在石碑上,以示后人。然而,这些“功绩”大多在百年之内就散失了,那些字迹工整的石碑,也只是作为书法范本而已。启功先生曾有诗云:“买匣还珠两样,拓片者多为书法家,骈文无休无止,有何用?只见藏家吟诵一遍。”今天我们到宝顶山,那些精湛的石刻,就如“匣子”一般,或许能让我们一窥当时人们的生活状态,而佛法所谓的“珍珠”,恐怕早已被世人归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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